对一个石构立面形式的历史寻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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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 31, 2023 10:12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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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PLUS DerZug . 原文地址:点击这里 . 对一个石构立面形式的历史寻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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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沙龙，苏杭将以意大利建筑师伊尼亚齐奥·加尔代拉（Ignazio Gardella）于1953年建造的Casa al Parco（又称Casa Tognella）的立面为起点，就立面形式问题进行释读，并以此包含个人经验的历史寻溯为基础，从古希腊神庙和文艺复兴府邸的案例之间重溯出一条线索，让建筑的立面再次成为可被凝望的经验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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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讲人苏杭

回未建筑设计事务所主持建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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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石构立面形式的历史寻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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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题

“一个城市建筑的立面改造”

2015年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建筑艺术课上一个名为“Steinerne Plastik（石头的塑形）”的课题，触发了主讲人的对立面问题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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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杜塞尔多夫加那街（Jahnstraße 3，40215 Düsseldorf）图源：来自网络

题目要求在德国杜塞尔多夫市中心，对地处街角的公共建筑意大利中心（Center Italiano）外立面进行改造。改造对功能、面积、容积、造价不做限定，唯一的要求是必须使用石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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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中心的立面变化，左：现状右：1970年前后图源：来自网络

石材作为建造形式的意义上可以分为：墙、柱、梁、拱、门、窗、栅、台阶、铺地和饰面。今日，我们只能在日常中的后三者中看到对建造石材普遍使用，而它们恰恰不是建造一座房子的主体构件。面对这一原本在西欧建造传统中长久作为主体建造、又在当代建造现实中逐渐失去主体地位的材料，主讲人尝试从石材建造的物性找开题的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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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题

“神庙的实物与府邸的图像”

题目中的“Steinerne Plastik”可初步分为用石塑像（Sculpture ，德语中即Plastik）和用石建造（德语：Bauten mit Stein）。这两者有其相对独立的概念范畴，当两者叠合，就是西欧用石的综合建造艺术（德语：Baukunst），例如伊瑞克提翁神庙（Erechtheion）上的女神柱，以及环绕宗教雕刻的中世纪教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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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瑞克提翁神庙的女神柱图源：来自网络

用石建造的这一范畴，根据对石材不同的运用方式可区分为三种：构筑（德语：Bilden）、砌筑（德语：Mauern）和覆层（德语：Beklei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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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至右依次为构筑、砌筑和覆层形式图源：来自网络

石的构筑是最为昂贵的，尤其在古代，无论是巨大的石材原料还是处理与建造方法都是成本极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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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卫城帕提农神庙（Parthenon）采用巨石构筑的平梁结构图源：来自网络

佛罗伦萨的皮蒂宫（Palazzo Pitti）作为城市府邸建筑，使用了石头砌筑的方式进行建造，并在历史的演进中，自然形成了一种开口较小实面较多的立面，洞口上的过梁做法相对构筑也更加容易和经济。由于巨石成本过高，于是转为使用小块石头砌出拱券式的过梁，让拱券式与巨石构筑的平梁式逐渐发展成两大不同属性的石建造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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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蒂宫采用小石块砌筑的拱券结构图源：来自网络

人们会在历史中寻找到构筑跟砌筑不断相互作用的产物。典型案例就是罗马大斗兽场（Colosseum），内瓤为混凝土，而表象上则是用平梁石和拱券石，即构筑和砌筑，咬合成一个构成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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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大斗兽场图源：来自网络

现如今，石建造的时代已经随着神学意义上人类认知世界的祛魅而逝去，一个高速流动的世界不再倾向于希腊神庙式或罗曼教堂式的沉重造物。纯粹以石头构筑、砌筑的纪念性已从当代人类的日常生活中整体退出，但仅仅使用轻薄的覆层又不具备足够的力量以诠释“石头的塑形”这一主题。那么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对题目进行解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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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题

“在数比格子和喻像巨柱之间”

在理解了石材的建造基本法则后，主讲人开始大量寻找历史上的石构建筑如文艺复兴时期的府邸与古希腊古罗马的神庙立面进行研究。然而，一次偶然间，他对意大利建筑师伊尼亚齐奥·加尔代拉于1953年建造的一座现代建筑Casa al Parco的立面产生了长久的凝望，并开始从材料属性的角度向形式规律的角度进行探寻和思考。

Casa al Parco作为城市公共住宅建筑，或称府邸，虽然使用了现代常用的混凝土材料与偏向现代建造语言的纤细立柱，但仍能从中感受到某种可以真正的与希腊神庙通约的视觉形式的纪念性，这种纪念性到底从何而来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解题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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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al Parco外立面历史照片图源：来自网络

①控制数比的格子

回望文艺复兴时期的府邸建筑，其立面语言用常用严格的数比进行控制。像是阿尔伯蒂（Alberti，1404-1472）设计的鲁切拉府邸（Palazzo Rucellai），通过砌筑的方式建造，运用壁柱将立面分隔成均匀排列的网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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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切拉府邸立面被数比严格控制形成网格图源：来自网络

Casa al Parco的立面语言与其相似，并作为现代建筑通过控制数比的格子描绘出了文艺复兴时期石材建造的府邸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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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中出现过的府邸立面对比图源：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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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al Parco立面带来的数比与格子的意象 ©苏杭

②作为喻像的巨柱

除了拥有控制数比的格子的立面关系外，Casa al Parco还有着非常明确的三段式立面，与古典神庙的“基座（Pedestal）、柱式（Order 柱子＋檐部）和山花(Pediment)”三段式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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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al Parco与帕提农神庙三段式立面的比例相近 ©苏杭

分隔立面的楼板十分轻薄，并且用了浅色涂料。在视觉上，立柱并没有被很明显的分隔，贯穿的立柱形成了一种垂直向上的力量感。由于部分立柱被墙隐藏，更给人带来一种六柱神庙与四柱神庙交错闪现的视觉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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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动的四柱神庙与六柱神庙意象 ©苏杭

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使用通高的巨柱去赋予城市府邸某种尊严感是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 Buonarroti，1475-1564）设计的位于卡比多广场（The Capitol Square）两侧的建筑，即档案馆（Palazzo dei Conservatori）和博物馆（Palazzo Nu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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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比多广场两侧建筑在立面使用巨柱赋予建筑威严感图源：来自网络

其后建筑师帕拉迪奥（Andrea Palladio，1508-1580）也在自己的设计中将“作为喻像的巨柱”语言融入城市公共建筑之中，并小心翼翼地创造了一种新的意向与比例，在某种意义上与神庙建立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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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迪奥在《建筑四书》一书中所描绘出的巨柱的应用图源：来自网络

帕拉迪奥针对两个长宽比相似的建筑提出了不同的创造立面的方法。一种是“均分的格子”的方式，所谓的柱式变成了格子垂直放置的一个长边；另外一种则是运用了“基座、巨柱和山花”的三段式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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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迪奥针对于两个立面长宽比例相似的城市住宅的两种不同解法图源：来自网络

这两个解法已经在意大利的历史上存在了400多年，到了加尔代拉的时候，又通过一种细腻的调和，让两个理念在同一个建筑上显现出来，从而成就了Casa al Parco“既神庙又府邸”的城市建筑立面的纪念性。

不过，让主讲人遗憾的是，Casa al Parco在经历过修缮后，建筑的檐被厚重的深色金属板包裹，强调了水平向“板”的元素，然而“巨柱”的语言却被打断被消解了。与历史照片相比，格子与巨柱两种意向不断闪动的感受也随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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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现状与历史照片对比 ©苏杭

③石质的呈现

谈论完现代建筑如何体现纪念性后，还是要回归题目“石头的塑形”。石头的建筑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已经脱离于物质并形成了一种理念形式。申克尔（Karl Friedrich Schinkel，1781－1841）在柏林的希腊复兴作品“新岗哨（Neue Wache）” 内部结构中大量运用了砖砌和混凝土，但门头部分则通过使用足量的石料去构造多立克石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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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岗哨，申克尔图源：来自网络

主讲人在硕士时期的导师马克思·杜德勒（Max Dudler）曾设计建造的诸如不来梅城市中心（Stadthaus Bahnhofstrasse）、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Jacob und Wilhelm Grimm Zentrum，Humboldt Universität zu Berlin）等一批建筑作品均采用了当代钢混结构材料，同时也使用了由足够厚重石板覆层围合而成的石柱，并通过石构的语汇重新进行构筑，从而赋予立面一种充分的物性上的石材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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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来梅城市中心的石材外立面 ©苏杭

如何在形式问题的基础上依然保持建造的感觉，成为了解题的第二重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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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题

“立面形式和石质呈现”

回归到课程题目“对建筑外立面的改造”，主讲人试图通过巨柱的喻像和网格的划分，并搭配柱头交接处细腻的构筑感去回应“Steinerne Plastik（石头的塑形）”。

关于如何运用古典柱式比例，历史上已经提供了足够多元的素材。而各个时代对柱式比例的运用也形成了不同的法则，只需要针对待改造建筑现有模数比例挑选出与之协调的柱式比例的控制系统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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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时期的古典建筑师对多立克(Doric Order)、爱奥尼(Ionic Order)、科林斯(Corinthian Order)三种柱式比例的探索图源：来自网络

经过比对，最终主讲人选择了与维特鲁威设定的爱奥尼柱式的开间比例对现有建筑立面形式进行了重新的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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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立面划分比例的研究 ©苏杭

在如何让柱子更有石头质感方面，通过运用12厘米厚的石材对60厘米方的工字钢结构进行了包裹，形成具有重量感的石柱形象。之后在梁与柱的交接处做出具有构筑感的处理，让梁柱咬合并在视觉上保持柱的连续性，以此凸显出巨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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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后的立面 ©苏杭

再进一步，是对立面精妙的虚实变化的探索。通过控制外廊深度来实现光影的变化，同时为了加强建筑立面的神庙意象，顶层的外廊较浅，阴影也较浅，使其如同神庙山花的浅浮雕一般。此外，南向与东向两侧分别采取了不同的形式以回应不同宽度的街道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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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立面虚实的探索 ©苏杭

至此，在当代德国城市里，什么样的房子仍然可以用石头来建造而不单单是将之做成单薄的覆层? 我们又能够以什么方式用石头改造一座房子的立面？主讲人给出了建筑师式的个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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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面实景照片与改造后效果图对比 ©苏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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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题

“如何阅读和理解城市中的建筑”

在对立面寻溯的过程中，主讲人也在探索如何以“数比的格子、古典的喻像以及巨构的雕塑”之视角解读当代城市中的公共建筑，并以“建造的感觉”作为一种评价建筑外观立面的方法。

例如德系的GMP建筑事务所常用数比与格子的方式迅速且理性地对立面进行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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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隆会展城酒店，GMP建筑事务所图源：来自网络

此外，以古典柱式的视角出发也有许多可以探讨的空间。阿尔多·罗西(Aldo Rossi)在当代语境中用圆柱、半圆柱以及角柱的语言回追古典壁柱意象。戴卫·奇普菲尔德（David Chipperfield）也会在上层与下层柱间进行“收柱径”的操作，试图与古典建筑立面建立某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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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Ca’di Cozzi，阿尔多·罗西右：Private House，戴卫·奇普菲尔德图源：来自网络

在柏林的一些城市建筑中可以观察到立面分割的比例接近于古典柱式的比例，并且通过石材的内凹或突出刻画主次柱，用这种更深入、更复杂的方式形成所谓“当代新古典”。这种新古典在当代城市建筑设计频繁受限时，既能维持保守与克制，刻画又足够细致，很好的对石材进行了喻像和质感的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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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广场的百货公司（Galeria Kaufhof at Alexanderplatz），Kleihues+Kleihues建筑工作室图源：来自网络

人们在观察具有权威性的公共建筑时发现建筑立面使用巨柱的语言可以比较直接的回追古典的庄重威严。如下图中的中央礼品文物管理中心，路过时即便不去仔细看建筑的名称也能清楚感受到它的古典形式系统，加上相对细腻的设计操作，成就了一个城市中的官式建筑形象，这都是基于对其中巨柱语言的直观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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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礼品文物管理中心图源：来自网络

以上案例是在城市语境下对方正的建筑进行解读，当建筑跳脱出城市语境的束缚时，我们又要如何进行阅读呢？

马克思·杜德勒在柏林做过柏林新中央及州立图书馆（Zentral- Und Landesbibliothek Berlin）的方案，建筑以一种雕塑性的语言，将巨构化作为脱离于其他城市建筑与事物而形成的一种新的雕塑性的物体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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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新中央及州立图书馆，马克思·杜德勒图源：来自网络[1]

再例如，风格派形成了“板片解离”体系；柯布西耶创造了新建筑五点板柱式；而传统大木作建筑也属于一种形式体系。一种建造类别的建筑会形成自己的体系，并将自我属性进行延续和延续，我们要学会在某一体系中对建筑进行解读。

在沙龙活动的结尾，主讲人苏杭表示之前的探索更多是针对西欧的案例做了研究性的阅读。对于中国古典木构建筑的形式体系这个巨大的话题，希望在未来有多一些积累后可以继续与大家分享相关研究和心得。

注：

[1]https://www.maxdudler.de/de/projekte/wettbewerb-zentral–und-landesbibliothek-ber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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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谈环节

陈艺玮（CPLUS建筑师）今天谈到的几个案例，从文艺复兴到现当代建筑，都在不断回溯到古典主义。从古希腊时期就开始通过理性思维研究的比例关系所带来的美学体验很令我感动。

反思这个时代下，人们对能够引发思考的建筑似乎并没有那么的敏感，您觉得是我们的感官被切断了吗？如果真的能感受到这种建筑的静默的美，又怎么会一味的去追求那些表面看起来很酷的东西呢？

苏杭在我理解你是代表普罗大众问了一个建筑学中古典形式修辞和本体意义的问题。关于建筑师如何跟大众发生意义的沟通和情感交流，对于实践建筑师永远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但或许这也正是建筑学这门学科被创造出来的价值。它提供了一个为连续意义的生成和演变而服务的话语的场域。而保证此种话语场域的则是文化的连续和稳定，即便时代发生剧变或断裂也足以提供一个厚实的基底。

如果把建筑当作一种审美的对象，普罗大众的确需要具备一定的感知经验和知识摄入，才能跨入到对古典形式的审美的门槛之内，体验“静默的美感”。如果把建筑当作一种非审美属性的实用之物，它应该在外部城市和建造法则中提取出典码，并将之纳为自身的原则和戒律；同时接受来自普罗大众的要求，且需要是以人为本的，对人友好的。如果追求酷炫是当代人的深层需求，那么建筑师也同样应当对其做出回应。

或许我能在这里简短回答的就是，做“酷的房子”和“静默的美感”之间，并不绝对冲突。

陈艺玮 之前在米兰生活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经过Casa al Parco，但从没联想到任何希腊神庙，也没观察到它的纪念性，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呢。可能是连廊式（Loggia）的建筑看多了，有些东西随之被忽略了？

您在研究课题中，把维特鲁威（Vitrus）的柱子比例试着放在了自己的建筑上，想请问您在研究Casa al Parco的时候，是否也曾试着去看清它和古典柱式的比例联系呢？我很想理解您对这栋建筑热烈的感受。

苏杭第二个问题是你代表一名建筑设计的从业者问了一个建筑学内部的通感和共识的问题。

其实我到了Casa al Parco的现场面前也无法将这座城市府邸与希腊神庙联系在一起，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有基于感知的初步共识。

然而这里还有一个基于个人经验的偶然要素，就是我在出发去西西里岛亲眼观看神庙之前，恰好看到了Casa al Parco的那张黑白历史照片。可以说我是在头脑中带着这张图像去与更加本原且撼人的希腊神庙相遇的，它与希腊神庙之间构成的视觉张力的确带有个人的偶然性。

但不争的事实是早在500年前帕拉迪奥所做的工作，将神庙与府邸建立起了有效的形式关联，此种关联从帕拉迪奥延续到加尔代拉，我们无法考证Casa al Parco的创作是否有对神庙的主观参考，但作为现象引发我去对其背后的形式原理进行研究并追朔到帕拉迪奥那里，是成立的。正因为此，我们现在才能够坐在这里讨论“数比的格子和巨柱的喻像”的这个建筑学命题。

程艳春（CPLUS创始合伙人兼主持建筑师）欧洲城市的现代建筑大都传承了古典石质建筑的气质与特性，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讲，运用了一定的柱式与比例关系的石质立面相当于回应了城市脉络和环境。但中国很少有这种城市关系的延续，所以要想在国内去传承传统总觉得不太好把控线索。

苏杭城市建设的时代性不一样，欧洲城市现代化是在1850年到1900年之间，在他们老城要扩展的时候，他们规划就是要按照先前的脉络去延展。但我国的城市化实际上并没有一个长时段的、延续的探索时期，且在城市扩张时没有那么稳定的技术与足够的思考时间，所以导致鲜少有传承下来的城市文脉。最终现代建筑师面对现实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可依据的线索，是一件挺遗憾的事实。

程艳春 石柱这个建筑语言在当代建筑中是不是变成了一种抽象和移情？实际上它不是真正的结构，但是它是一个视觉的包装。就像伊东丰雄的岐阜媒体中心，幕墙上贴了木皮，在视觉上让人觉得这好像是一个木结构的建筑，通过装饰让人产生抽象的概念，并唤起历史记忆从而达到某种纪念性。

苏杭 抽象与移情它本身属于艺术史的理论范畴，但是它不仅限于视觉的层面，它还存在于物体本身。贴皮是一个可以产生第一步抽象和移情的方式，但是要不要多花一点钱，在这个基础上再多做一点，让石头的覆层更有整体感有厚度感，这个是程度上的问题。

装饰不是罪恶，但凡这个装饰是有意义的。德国建筑发展到现代产生出一种“即物性（德语：Sachlichkeit）”，谈论物性本身，不希望现代建筑带有过多历史信息，柱就是单纯的柱，板就是一个板。但我总觉得这事要有个度，不能全是光溜溜的。就是都光溜溜的也要有光溜溜的意义，就像1920年代的德绍包豪斯校舍。

我读过一个装饰理论，来自德国艺术史学家Hans Sedlmayr，其中说到原本在艺术的细分类别中就单独有一门“装饰（Ornament）”，由它赋予建筑以灵动的表情，具有某种质感和某种表情的“装饰”，将赋予宗教建筑或是重要的世俗建筑以意义。但这门叫“装饰”的艺术分支后来就终绝了。

作为现代人，我们经历了现代艺术变革、摄影术的发展、战争以及工业化之后，再回过头去看如何认知建筑本身。也许我们已经不再需要建造一个古代防御性的城堡，但仍要用现代的且不做假的方式回溯古堡那种砌筑的感觉。当我们使用石头的时候，哪个位置需要被装饰和能够用什么样方式装饰，我觉得这个是特别有挑战而且有意义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