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时龄：缅怀曼哈德·冯·格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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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 8, 2022 01:4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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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德·冯·格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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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郑时龄院士为《寓变于一——冯·格康传》所撰序言

2014

年10月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代表团在汉堡访问gmp

2018 年，德国建筑师冯·格康荣获第九届“梁思成建筑奖”。这是作为中国地位最高的建筑奖项第一次颁发给西方建筑师，而冯·格康也因此成为该奖项自2016年成为国际建筑奖以来获此殊荣的外国建筑师。“梁思成建筑奖”是面向世界的终身荣誉奖，表彰在建筑界作出卓越贡献的建筑师、建筑理论家和建筑教育家。

冯·格康自1998年赢得北京德国大使馆学校设计竞赛，便开始了在中国20多年的建筑实践。他在各地的建成项目有150多个，其中很多是大型公共建筑项目，不仅包括在北京、南宁、重庆、青岛、天津、上海、深圳、成都、杭州、苏州、长春等城市的一些重要项目，而且还有像中国国家博物馆改扩建如此重要的国家级项目。冯·格康的gmp建筑师事务所是在当代中国建筑实践中留下最多作品，同时也是最为成功的外国建筑事务所之一。

2014年10月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代表团在汉堡访问gmp © Wu Wei

2014年12月冯·格康访问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 © Wu Wei

1992 年秋，我第一次访问汉堡。一名德国建筑师陪我去参观gmp在易北河畔的办公楼，由于是周末，只能在周围观看那座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舰桥般充满诗意的白色建筑。此后，我聆听了冯·格康的讲座，更深刻地认识了冯·格康和他的事务所。2001年8月，我参加了“芦潮港新城”（后称“临港新城”，今天的正式名称是“南汇新城”）国际方案征集的评审，为冯·格康的滴水湖理想城市方案所折服。

位于德国汉堡的gmp总部办公楼 © Heiner Leiska

2001年6月，上海启动国际航运中心芦潮港新城规划方案征集的概念性规划设计。新城规模为44.5平方千米，来自英国、德国、意大利、法国、西班牙、澳大利亚、日本、荷兰等国的9家建筑事务所都提交了方案。其中，冯·格康的方案展现出21世纪理想城市的创意：顺应地形，将新城形态与其功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滴水湖、环状绿带以及模块式的建筑组合成为新城的特色。经过评审，冯·格康的方案成为实施方案。两年后，根据发展规划，新城规模扩展为293平方千米，冯·格康及其建筑师事务所设计了进一步的深化方案。今天的新城已经基本成形，成为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临港新片区的核心、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成为世界城市发展史上少数已建成的理想城市的范例之一。

冯·格康手绘临港新城草图 © Meinhard von Gerkan

临港新城规划方案模型 © Heiner Leiska

在当代建筑大师中，有传记的几近凤毛麟角，而这部传记让我们了解了一位建筑大师及其事务所的发展历程。冯·格康的建筑已经成为当代德国建筑的代表——务实；融简洁性、多样统一性、条理分明的秩序和独特性于一体；以简洁的设计语言满足复杂的功能要求，融艺术于技术之中；既蕴含理性，又富有诗意。阅读他的建筑作品犹如聆听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其中的乐思直击灵魂，让人感喟通过形式所表达出的思想。但凡是建筑大师，大都在大学建筑学院兼任教授，这有利于建筑师深入研究建筑理论，对建筑的历史和未来有一个宏观的把握；同时，在教学中的探索和实验，也令他们设计的建筑具有批判性。在布伦瑞克工业大学担任教授期间，冯·格康探索建筑的图像概念，并娴熟地应用在设计中，从而使其建筑理念能够清晰地表现在总体结构上。在创作时，他总是以批评的眼光审视设计的每一个进展、每一次进步，以寻求最佳的选择。正如西班牙建筑师高萨（Manuel Gausa）所说，具有创造性的建筑师“把研究凌驾于技艺之上，探索‘事物的性质’而不是学科的语言，吸纳我们这个新的太空时代的知识所带来的动力，应用更为‘开放的逻辑’，从而发展出一种全新的先进建筑。”

1974 年冯 · 格康接受布伦瑞克工业大学的教授职位 © gmp Archiv

建筑师所从事的工作是一种综合了社会性、艺术性、技术性和创造性的理性活动，承担着社会责任和历史责任。建筑师所面对的工作极具创造性，每一项设计面临的都是新问题，需要建筑师去探索、去研究，并以最佳的方案去应对。维特鲁威所处的时代就主张建筑师应当具备多学科的知识，掌握各种技术；既要有天赋的才能，又要有钻研学问的本领。建筑师应当擅长文笔，熟悉制图，通晓各种表现手法，精通几何学，深悉历史与哲学，懂得音乐，知晓医学，了解法律，具有天文学的知识，认识天体运行的规律。建筑师会面对各种复杂的任务，从城市规划到各种建筑类型的设计，从室内设计到家具陈设，从总体到细枝末节；因此，建筑师必须是通才。一方面，当代建筑师的分工已经十分细化；另一方面，建筑师需要宏观地把握整体，犹如乐队的指挥，协调不同的专业。这要求建筑师的思维、学识和能力较以前应该更为全面。建筑的运作需要建筑师对不明朗的任务、复杂的建造过程和客户不断变化的要求做出反馈。建筑师必须扮演好很多角色，才能胜任这个职业。这些角色包括工程师、艺术家、企业家、开发商、官员、社会改革者、使用要求的捍卫者等。16世纪法国建筑师和建筑理论家德洛尔姆（Philibert de l’Orme）认为，真正的建筑师有“三只眼睛”：第一只眼睛看着上帝；第二只眼睛用于观察并评价当下的世界；第三只眼睛用于预见未来。以最美的方式满足人们最高尚的需求，只有最优秀的建筑师才能实现这个理想。从冯·格康的经历，我们看到了一位建筑大师成功背后的艰辛，以及他的坚忍不拔、创造力和执行力。建筑是一个非常特殊的领域：既需要长期的积累和经验，又需要激情和创意；既是大器晚成的职业，又为年轻有为建筑师的脱颖而出储备了种种机遇。冯·格康还在学生时代就参加设计竞赛获胜，30岁初出茅庐就在国际设计方案竞赛中获得第二名，与欧洲最优秀的建筑师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全球化时代，建筑师的业务遍及世界各地，面对复杂的社会环境、不同的地域文化、变幻的气候条件和迥异的管理体制，如何适应异乡异俗、平衡现代性和传统性、应对文化差异的冲击，是对建筑师的挑战。冯·格康是这个时代中建筑师的典范，他在很多国家和地区都留下了优秀的建筑作品。

冯·格康的传奇人生铸就了一部精彩的建筑史。这本传记的结尾处引用了冯·格康在40 年前的一句话：“一件建筑作品总是在建筑师的智力和现实可行性的对抗之间产生。”这本传记用相当长的篇幅谈及冯·格康在中国创业过程中跌宕起伏的经历。我们平常更多是在观赏他的作品，很难了解他在中国从事设计的艰辛及其内心的真实想法。我虽然是在评审会上认识他，但也只限于方案介绍和提问时的交流，无法知晓他对中国城市建设和建筑业的看法。通过这本传记，我们可以有机会从冯·格康的角度审视自身。

2022 年 10 月 20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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