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都：一个让绝大多数人疲于奔命的城市不会是一个好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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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 31, 2023 10:0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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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都
URBANUS都市实践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建合伙人，主持建筑师。2017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深圳）总策展人之一。曾任深圳设计之都推广促进会首届会长，现任深圳坪山美术馆馆长。
1999年刘晓都与孟岩、王辉共同创立URBANUS都市实践并将其发展成为当今中国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建筑师团队之一。刘晓都是都市实践运作模式的搭建者，主持公司整体运营。主持设计土楼公舍、回酒店、巴塞罗那城市装置、华侨城创意文化园、洪都老厂区改造、华美术馆、大中华IFC，深业上城LOFT，万科留仙洞绿廊景观、景蜜公园建筑设计等项目。多项作品发表于权威媒体，获得重要建筑奖项，参展重要的国际建筑展。
刘晓都曾参与多项国内外建筑展览和学术活动，包括2005圣保罗建筑双年展，2007里斯本建筑三年展，2008中荷设计交流巡回展和纽约库伯休伊国家设计博物馆土楼特别展。刘晓都是深圳/香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UABB）学术委员并多届参展。主要策展包括2016伦敦设计双年展中国馆，2017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深圳）和 2019 深圳（坪山）国际雕塑展等。
刘晓都毕业于清华大学和美国迈阿密大学，是英国皇家特许注册建筑师。曾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任教，近年在香港大学、清华大学、威尼斯建筑大学等客座教授建筑设计。湖南大学、深圳大学和广州美术学院客座教授，应邀在多个国际学术机构讲座并担任国际竞赛评委。
🟧DenCity | 一个可见的深圳乌托邦 2016
1999年成立的都市实践建筑设计事务所可以说见证了这座年轻而令人惊奇的城市20年的城市高速发展的历史奇观。如果从一个建筑师的角度去理解城市，我们自然更加关注城市的物理形态和特征，但是决定城市生长脉络的其实有着非常复杂的因素，是社会历史经济文化的综合结果。作为一个从小就在北京长大的人，城市对我来说可以说是理所应当的存在，而当我开始接受建筑教育，又进入建筑教育和设计的行业后，才越来越认识到“城市”的重要意义。
我喜欢借用《城市》这本书的作者 John Reader 的一段话来强调城市的意义和城市公共建筑的存在价值：“城市是人类文明的典型产物，在这里展现了人类所有的成就和失败。公共建筑、纪念碑、档案馆以及公共机构就是我们的试金石，通过它们的检验，人类的文化遗产得以代代相传。我们塑造了城市，城市也塑造了我们。”
深圳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先锋城市和珠三角共同创造了史无前例的城市高速发展的历史。九十年代它被 Rem Koolhaas 描述为广普城市（Generic City），城市被速生的工业化建设制造成平铺混沌的均质肌理，而失去了自我特征。从北方城市文化移植过来的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方法对南方的气候和文化没有恰当的应对手段，就更加模糊了这座城市的风貌和文化特征。
🟧Koolhaas Rem. 1994. Delirious New York: A Retroactive Manifesto for Manhattan. ©️New York: The Monacelli Press.
近年来，深圳正在城市建设和文化建筑的配置上加大力度，朝着国际大都市的方向前行。而深圳城市的一大特色——城中村，也逐渐得到了认识并被大规模纳入城市更新的序列，城市的混杂共生的肌理和兼容并包的基因正在传播。
🟧2015UABB参展：超都会–深圳未来高密度环境中多元混杂的栖居方式的推测与设想
🟧2017-2018 UABB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 城市与建筑版块策展人：刘晓都 孟岩 ©UABB 摄影：Zhang Chao
“为人的城市”是一个大话式的说辞，真正去理解、并付诸行动却没有那么简单，这个说法在今天的语境里面与许多现实情形发生对照。城市的重大作用是分工，一个人掌握一种技能就可以生存。现代主义城市理念追求效率本来是为了人的更美好的生活，其结果是将城市功能强行分区，让人在功能区之间穿梭，于是道路交通便成为规划的主角。
高速公路快速路立交桥地下隧道成为权力热衷的事业，而人行天桥、地下通道、和斑马线却经常让人承受了诸多不便。城市变成了“为车的城市”，人越来越工具化了，这便是我们现在的处境。
一个让绝大多数人疲于奔命的城市不会是一个好的城市。为了应对工业革命时期的城市化的粗放式扩张造成的混乱，早有 Ebenezer Howard 的花园城市概念和北美的城市美化运动，都是试图用城乡混合、强调美学和宏大叙事来整合城市面貌和社会秩序，但并没有取得很大效果。
🟧霍华德 花园城市：西方城市较早的“矫正”行动
到了 20 世纪 60 年代，现代城市规划已经成为主流， Jane Jacobs 率先作为一名非专业人士挺身而出为社区而战， 以“街道守护者”的态度出版了《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反对城市的大规模拆建。同样在英国，在后现代主义思潮的推动下有 Charles Jencks、 Leon Krier 等发起的“新城市主义”也掀起了一些波澜，他们以花园城市和欧洲传统城镇为范本，反对分区规划和郊区化的城市病。
然而这些努力终究没能抵挡全球化和城市化的浪潮，随之而起的“从人的角度思考”的城市设计方法，对公共空间和街道的重视越来越成为社会的共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矫正拥抱城市化之后产生的那些“不人性”的城市病，让市民/人回归成为城市的主体。
🟧巴塞罗那城市装置BCN RE.SET – IDENTITY
究竟什么是现代城市和现代人需要的公共空间？答案并不那么简单。公共空间（ Public Space ）是城市中人群集中活动的重要节点，节庆、集会、市场都在这里发生，是现代城市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往往和前面所说的“公共建筑、纪念碑、档案馆以及公共机构”相呼应存在。
城市公共空间不拒绝任何人，是所有人的空间而不是只为某个阶层服务的空间。人是社会性动物，没有交往就会失去生活动力和创造力，特别是在人口密度很高的城市，多样的公共空间对于城市来说是刚需，24小时开放的地方才称得上是公共空间。
城市公共空间应该给人们带来行动的自由和便利，而不是无端的制造障碍。那些大街坊、隔离式的宽阔车行大道、封闭式大院小区都是反城市的，同时对那种极端的步行街也同样要保持警惕。我们在补现代城市的课的同时，还面对着社会观念更新的挑战。因为在中国的城市传统规划中，公共空间是缺位的。
🟧景蜜公园建筑设计 Two Pavilions in Jingmi Park ©曾天培
在很多演讲中我都用过“都市实践的都市实践”这个标题。我所强调的就是都市实践既是一个名词，更是一个动词。在都市实践成立之初，我们几位合伙人就确立了关注城市，以城市为对象和参照进行设计实践的方法。强调在宏大的城市发展浪潮中的积极介入，并在专业上持续发生影响力。
可以说，谈起深圳的城市建设历史，都市实践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存在。如我们的理念阐述所言：“都市实践既是一个事务所，更是一种理念，旨在从广阔的城市视角和特定的城市体验中解读建筑的内涵，紧扣中国的城市现实，以研究不断涌现的当下城市问题为基础致力于建筑学领域的探索。”
通过设计赋予城市以附加价值（added value），这也是我们在做设计时秉承的基于城市思维的一个基本理念。无论是城市的公共建筑还是私有性质的土地开发，都会对周边的环境产生影响，所以应该从城市，从社区的角度去做一些评判和选择。
通过这种附加价值，促进建筑本身的活力和商业价值，便是我们作为建筑师站在城市未来的立场上的一个责任所在。
🟧深业上城 Loft ：以城市角度出发将集中布置的板楼打散形成小镇格局，弱化巨型综合体的压迫感
🟧土楼公舍 Tulou Collective Housing，2008
城市的形成有一定的过程，往往经过几百年甚至更长的历史发展和变迁。这便是说它往往是经过若干代人的建设和经营才形成的。只有40年城市历史的深圳有它先天的不足，像一个少年，经历还很少。
生活在深圳的两千万之众并不是都对深圳这个城市有着清晰的共同认知。但实际上深圳作为改革开放的先锋城市还是有非常多的值得保存传承的的城市记忆。地标建筑和名胜古迹自然是建立城市记忆的重要依托，城市中发生的故事传说，历史事件和名人轶事等等同样有重要的作用。历史久远的城市有它天然的优势，不说千年北京上演的无数宏大历史事件，也可以说百年上海十里洋场孕育出多少惊心动魄和又可以被津津乐道的那些民国情调。
那么创造和积累的知识，技艺和文化便以集体性的城市记忆的方式传承下去。可以说通过城市记忆的文化模式，人们达成了对自己城市的认同。城市认同能够建立足够的信心，让两三代沉淀下来的深圳的建设者和新移民们对城市产生认同，形成深圳的城市气质并传承下去，这对于深圳这个新兴城市是一个相当紧迫的任务。
🟧万科留仙洞北绿廊 ©张超
🟧福新村是一个小型城中村，被深圳最大的城市公园之一所围绕。我们的策略是通过不同尺度的环状路径来加强片区的结构，以此来联结整合福新村的建筑。这些环状路径就像隐藏的地铁线路，在不同标高的街区之间穿行，联结了每个建筑中的公共空间。在环的交叉点，新建了三个“综合体建筑”作为节点，这些节点集成了最大化的复合性。新增的屋顶公共内容让有机复合的公共领域的出现成为可能。以多样化的策略制造多样化的立体场所，兼容城中村复杂多变的具体情形，以此来形成一个充满吸引力的、独一无二的、城市中的都市社区。
像深圳这样在40 年就能够形成这么大规模的一个超大的城市，这个在人类历史上似乎是没有先例的。你要它那么沉着老道，那么有韵味，似乎也做不到。深圳它就是一个年轻、时刻散发着活力的城市。我们的城市形象也是匹配这样的气质。
每一代建筑师都会被自己这一代的认知所限制，很难预测未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一个技术的突破，可以改变城市的整体的面貌。很显然 40 年时间也就经过建筑风格潮流的一两个迭代，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千篇一律的城市风貌的症结所在，一个时代它一定是流行一种做法，这种做法又跟建筑材料和建造技术的发展有关。
🟧DenCity | 一个可见的深圳乌托邦 2016：“城市就像梦想一样，是由渴望和恐惧组成的。” 深圳人大概是最能够理解卡尔维诺这段话含义的一群人了。
交通方式的变化，火车进入了城市，飞机场在旁边，汽车的普及等因素最先改变了城市的街道和尺度，促进了现代化城市的空间变革。假设无人驾驶技术发展成熟到可以广泛实施，城市会发生令人无法想象的巨大的变化。如果人被剥夺了驾驶的权利了以后，城市交通的效率会有成倍的提高，而停车场也就几乎也不存在了，因为所有的车都在可以在路上待着。
一个城市的形成得有它自己的那个基因在里头，形成自有的发展模式。深圳的模式就是探索，有时候会做得好一点，有时候也可能会演砸，这些都没有关系。与已经拥有几百年历史的传统城市相比，深圳作为一个少年，他的包袱比较比较轻，没有根的遗憾，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正好也就是往前走了。创新、面向未来，走科技走生态的这些路是对的，这就是深圳应该走的路。
撰文：刘晓都
编辑：Cynthia Xu、Wallis Wu
图片提供：都市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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