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诗哲第一个满意的巅峰作品 / 萨尔克生物研究所

Created

Dec 16, 2022 07:56 AM

专栏

人物

内容标签

国家

事务所

01 趣味相投 康一生都对自己的事业抱有极大的热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每周的工作时长都在80小时以上，也就是比所谓的996的工作时间还要长，而且常常不分昼夜。据康的同事说，康有一次凌晨三点出差回来，看到他们画的图非常不满意，特地打电话到他家，说你这画的就是一坨屎，然后马上挂断。康的这种乖戾的性格让他的事务所很难留得住人，也常常因为与业主意见不和，闹得不欢而散，事务所直到他去世仍负债累累。 1959年秋天，一位朋友在匹兹堡听了路易·康的讲座之后，把他的作品介绍给了乔纳斯·萨尔克（Jonas Salk）并引起了他的注意。卡耐基工学院邀请了康和其他八位小组成员一起讨论“艺术和那些真实的东西之间的关系”。康在10月10日做了一个题为“科学和艺术中的秩序”的讲座，他在其中讨论了当时施工中的宾夕法尼亚大学理查德医学研究所的设计。讲座后的两个月，萨尔克在去纽约的路上拜访了康在费城的办公室。当时，他正在进行加利福尼亚州一个生物研究所的项目，想询问问康该如何挑选合适的建筑师。但是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提。在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中，康带着萨尔克参观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新实验楼。他们相谈甚欢，虽然萨尔克承认他对理查德医学研究所的印象没有对康本人的印象深，但是这个建筑给了这两人一个讨论萨尔克项目的基础。萨尔克说他要为每10位搞研究的科学家提供1万平方英尺（约为929平方米）的面积，建筑的整体规模和理査徳医学研究所差不多。接着他又说他想把毕加索请到实验室去。萨尔克和康很快发现他们趣味相投。实际上，他们都认为对方是自己理想的合作者。他们工作关系的特点就像他们的某次谈话一样，会时不时地进入到抽象和哲学的领域。对于萨尔克来说，在生物科学的前沿工作必然会对人类的未来提出大量的问题——关于生命的意义、价值和人的本质。而康非常欢迎这些话题。萨尔克回忆说，“别人常常会看着我们，听我们说话，然后露出一脸的困惑，”但他们彼此之间却非常理解。实际上，康做第一版方案的时候，连书面的任务书都没有，“一切都来自对话”。康和萨尔克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谈到的所有概念都和严格的形式或者空间要求无关，“我们就是开始玩，”萨尔克回忆道。在接下来的6年里科学家与建筑师完美合作，推翻了几版方案，才最终确认了现在这座科学和艺术完美结合的经典建筑。完成这座建筑时，康已经65岁了，他说这是他第一个觉得满意的作品。对于性格古怪、固执己见的康来说，遇到乔纳斯·萨尔克（Jonas Salk）这位惺惺相惜的业主，诞下萨尔克生物研究所这一伟大的作品，可谓是一种幸运。

02 教科书般的建筑结构 萨尔克生物研究所最初的灵感来源于意大利阿西西的修道院，这是萨尔克和康两个人都很喜欢的一处建筑。修士的房间环绕着朴素的矩形内院，中央是一口泉水。虽然萨尔克研究所是一处完全的现代主义建筑，但我们依然可以在其中轻易感受到这座古典修道院的气质。

单从平面图看来，你可能会惊异于设计的简单，仅是沿中心庭院对称设置的两组近乎完全一致的建筑体。

萨尔克研究所平面图及元素分析但细细研究，你会发现，整个场地是一个工工整整的正方形，每个单体建筑中，也充满了横向和纵向上的对称，你甚至还会在其中发现长宽比1：根号2的矩形，或是黄金矩形。每一处细节都展现着康对于一切要素的绝对控制。每一座建筑体又可以分为五部分，主体是实验楼及其外侧的交通塔楼，其次是庭院一侧的研究楼，最后是西侧的图书馆，以及东侧的设备房和办公室。

分实验楼和交通塔楼、研究楼、东西侧塔楼三个部分介绍整座建筑。 实验楼和交通塔楼 主体建筑实验楼高六层，南北朝向。实验层和设备层交错布置，实验层在下，设备层在上。之所以选择了这样的布置方式，其实是一个近乎绝妙的工程设计。为了灵活运用实验层的空间，萨尔克要求整个空间完全无柱。为了满足实验室的巨大跨宽，康采用了现浇的混凝土空腹桁架作为基础结构。所以，事实上设备层就是空腹桁架结构，等同于整层都在扮演“梁”的角色。在设备需要检修时，师傅只需进入到设备层中，既不会干扰到科学家的工作，也避免了灰尘污染对无尘要求很高的实验室。

以现浇混凝土空腹桁架作为基础结构的实验楼

连接实验室（左）与研究室（右）的桥实验楼只有四层楼高，是因为有两层被康嵌入了地下。为什么要做这种处理呢？一方面是因为可以减少对临近区域的视线遮挡，另一方面也保证了庭院恰当的比例。为了给底层采光，康在建筑外侧各设计了4个下沉庭院，分别由5个交通塔楼隔开，塔楼里包含了电梯、休息室和逃生梯，并在地面层设置开口，将楼梯与室外的公共空间联系起来。

下沉庭院在实验室内部的布局上，康并没有做过多干涉，而是交给了擅长医疗项目规划设计的厄尔·沃尔斯（Earl Walls）来负责。沃尔斯参照赛马场的布局，将核心服务设备集中在楼层中央，实验用的工作台布置在周边一圈。这样，工作台既能与中央设备保持很好的联系，又能获得自然光线。玻璃清洗机和离心分离机等设备被集中安置在实验楼的中间部位，平分整个实验楼。这个平面布置并没有完全填满设备层中空腹桁架所提供的巨大净跨，为日后设备的扩容提供了空间。直至今日，萨尔克研究所仍维持着这种室内布置，正说明了这种布置是极其合理的。

落地玻璃窗保证了最大程度的采光 研究楼 除实验楼外，另一个设计亮点是研究楼。在萨尔克的构想中，他希望研究室可以独立于实验室，正如修道院里供人思索的“小室”。因此，康紧邻中心庭院设置了10座研究楼，总共容纳了36个研究室，最东端的部分只有2间研究室，其余的塔楼都有4间。为了让每一间研究室都能远眺大海，康为每个塔楼都设置了偏转45度的墙体。仔细观察会发现，其实这两个三角空间并不完全一致，东侧的一组会略大于西侧，也是为了为后面的屋子提供更广阔的视野。在处理斜边造成的夹角时，康没有做仔细的连接，而是直接留出了一道宽缝，这样一来，室内反而获得了更多的采光。

斜边相接处的宽缝，为室内带来了更多的采光有趣的是，研究楼虽然与实验楼相连，但研究室却是与设备层平齐的，上下两个研究室的中间层则是一个开敞的门廊，研究员们可以直接从实验室走出来，站在门廊中俯瞰整个庭院，做短暂的休息。也可以在康专门设置的黑板前交谈讨论。整个过程都不必经过研究室的门前，确保了研究室尽可能不被打扰。在地面层，研究楼底部的空间被设计成一个开放的敞廊，烘托出如修道院回廊一般的氛围。

东西侧塔楼 在建筑的东端和西端，各有一处不同于重复模块的设计。在可以俯瞰大海的西端，康设置了图书室。而在景色相对闭塞的东侧则设置了办公室和设备间，南北两栋建筑的机械设施通过地下的服务通道相连。其实细细看来，这一看似简单的体块式建筑中，实际上充满了空间的变化。

中心庭院 朝向天空的立面这处作品之所以取得如此胜利，另一位建筑师的功劳也同样不可磨灭，他就是在1980年摘得普利兹克奖的路易斯·巴拉干（Luis Barragán）。尽管实验室的建设从1962年6月一直持续到1985年8月才完工，但是中心庭院的设计问题仍然没有完成。康和萨尔克一致认为一个庭院会比两个更有场所感，但是对于康来说，设计一个庭院要比设计两个简单得多。他把中心庭院作为一个礼仪空间的想法慢慢被打消了，它的象征性和超脱性越来越强。庭院的格局最初来自于四栋建筑那一版方案：庭院被一条狭长的水渠切开，沿着水渠种植有两排柱状的意大利柏树。然而，随着实验室施工的进展，他越来越怀疑这个方案的适合度。

两侧原本种有白杨的庭院透视图 1966年，为了更新自己的想法，康邀请了墨西哥著名建筑师路易斯·巴拉甘（Luis Barragan）前来作为中心庭院的设计顾问。1965在实验室即将完工的时候，他就给巴拉甘写了第一封信，先是高度赞扬了当时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巴拉甘作品展，再询问是否可以在拉霍亚的庭院项目上进行合作。等康再次联系巴拉甘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但是这一次他给巴拉甘寄去一张往返圣地亚哥的机票。1966年2月23日，巴拉甘到达拉霍亚，第二天康带着他一起在中心庭院的位置会见了萨尔克和项目建筑师约翰·E·麦克里斯特（John E . MacAllister ) ，当时那个地方还是两栋新实验楼之间的一片泥地。在看完场地后，巴拉干说：“我不会在这里种一颗树或一片草。这里应当是一个石头的广场而不是一个花园。如果你把它建成一个广场，你将会获得一个朝向天空的立面。”

康最后接受了巴拉干的意见，建造了这处纯净的广场。虽然这次会面似乎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中心庭院的问题，但是对于那些没有见过巴拉干作品的人来说，一个广场只铺有砖，是一个很难被接受的方案。所以后来，康和萨尔克还邀请过劳伦斯·哈普林（Lawrence Halprin）提出不同的方案，当时哈普林提供了几版在广场上种树的方案，但都被康一一驳回了。后来康开始思考在中间设置一条持续流水的水渠，虽然在接下来几个月里，康又想出了几个有树荫的喷泉的方案，但最终还是退回了上一版，成为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康构想的有树的庭院用轴线强调尽端，是建筑师和景观设计师常用的手法，但在这个项目中，我们没有在尽头看到太和殿、林肯纪念堂、圣彼得大教堂这样恢弘的建筑，而是空无一物的天空。在功能上，这条水渠也是一条地上排水通道，广场上还设置了很多横向的下凹，将两侧的雨水汇集到中间。沿着水系走到西端的尽头，将会看见一座水池和放置着的石制矮凳开阔地带。人们可以在此驻足停留，远眺大海和绝美的日落。

材料与设计细节 中心庭院选用的铺装是一种颇受建筑师们喜爱的材料，在贝聿铭的美国国家美术馆东馆、康的另一个作品金贝尔美术馆中，都不乏这种材料。它就是洞石，之所以被称为洞石，是因为它的表面有很多细小的孔洞。

事实上，为了达到墙面与地面的和谐，康在调制筑墙所用的混凝土时，专门通过调整火山灰的配比，获得了与洞石同样的淡色调，还用施工工艺在墙面中也创造了类似的孔洞，达到了人工石材与自然石材的相融。除了自然孔洞外，康对混凝土墙面的处理还隐藏着许多小心思。因为康并不打算再为建筑附砖刷漆，只想用装配和建造时所留下的印迹作为房子表面的装饰，所以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充满秩序感的纹理，都是康刻意留下的。由于施工时会不可避免地在两个相接的单元之间挤压出一些凸起的连接线，所以康设计了一套长3.6米宽1.2米的浇筑模板，并要求工人们一点点将这些相接处的凸起细细打磨成0.6厘米的三角形结构，从而在素气的混凝土表面上创造一种持续的节奏感。我们现在看到的表面上的圆形孔洞，也是在浇筑混凝土时，用于连接两块胶合板的对拉螺杆留下的孔洞。只是建筑师一般都会在浇筑完成后，将这些孔洞填平，创造平滑的表面。而康却没有完全填平，而是刻意留下了1厘米左右的下凹，将施工的痕迹显现了出来。

建筑表面的施工痕迹在窗面板的材料选择上，康选择了能够很好地抵制拉霍亚海风侵蚀的柚木。康没有对木板做任何处理，而是任由它随着天气自然地变化。然而，在服务了半个多世纪后，这些木板还是没能逃过白蚁损害、真菌生长及紫外线暴露引起的降解。在2016~2017年间，盖蒂自然保护研究所（Getty Conservation Institute）对大约220扇窗户进行了修复，为每一扇窗户提供特定的维修方法，最终只是置换掉了大约30%的柚木。

萨尔克生物研究所是一个未完成的项目。1963年8月29日，康和萨尔克签署了一个补充协议，暂停了建筑师关于会议楼和居住用房的工作，文件上写的是“有待设计前提的进一步调研”。虽然并没有明确说这次推迟的主要原因是资金限制，但是显而易见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进行后续的建设了。 1965年7月，南侧的实验楼还是一个没人使用的空楼。到那个时候为止，萨尔克生物研究所已经为实验楼的建设花费了将近1450万美元，这还不包括150万美元的设计费。在萨尔克看来，会议楼和员工宿舍处于随时可能启动的状态，“既不否定也不取消”。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随着资金的到位，南侧的实验楼慢慢装上了机械和电气设备。三层实验楼中的一层现在改成了行政管理办公室和研讨室。第三栋实验楼的空间会在新的行政办公楼建完之后投人使用，行政楼的平面已经在设计中了。新楼的选址定在建筑东侧的桉树林里，就是康在1964年5月4日的图纸中布置庭院和服务楼的地方。

回顾康的整个建筑生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设计风格应该是什么，直到50岁时访问了罗马，见到了那些古希腊、古罗马的神庙，康才彻底想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他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在千百年后，让参观者依然如他自己这般感动，达到精神上的共鸣。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每一位踏上此地的拜访者，都能感受到久久不能抚平的动容，有的人甚至难以自控地留下两行热泪。《洛杉矶时报》曾这样评价萨尔克研究所的状态，他说“这座为自己计划好了明天的建筑，正在非常非常优雅地老去。” 行走在建筑之中，发现生活内外之美 ●● 建筑小师●● ID:jzxslbest 版权归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