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久美子与浅子佳英和中川 Erika 对谈【下】：作为建筑师、作为消费者——超越程序与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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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 16, 2023 10:1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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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建筑如何接受多样性
浅子佳英（以下简称浅子） 之前有看过乾老师的一个展览《从小风景中学习》（乾久美子+东京艺术大学乾久美子研究室、TOTO GALLERY-MA，2014），说实话当时我觉得是一个很普通的展览，现在回过头看还是对我有很大的影响的。通常建筑师都是将自己建筑的照片和模型作为作品来展示，但乾先生展出的2000张“小景观”照片是她城市研究的研究成果。以此为契机，研究和设计再次逐渐被建筑界重视起来。另一方面，有人指出单纯的研究能加强创造城市风景的制度和规律。您对这些观点有何看法？
《从小风景中学习》展览现场
©TOTO GALLERY-MA
乾 久美子（以下简称乾） 正如您所指出的，我认为这个问题的提出是想要讨论是否应该相信从研究中获得的城市类型学。研究只是研究，问题是这个结果要如何使用。当然，我不想建造破坏城市景观的建筑，所以出发点是调查周围的环境和文脉，但只要建造一座新建筑，就总会出现各种形式的新需求。产生这种需求是因为现状存在问题，所以我认为在整理规律的同时，我们必须花时间考虑如何迎接新的挑战。然而实际上很多城市已经失去了活力，到目前为止的存在的规律被打破，仅凭以前的规律来进行创作将失去现实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终归是要在某方便做出一些创新。
《从小风景中学习》
©TOTO出版社
浅子能够听到乾老师说新的挑战很有必要令我非常赞同。最后，想换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我想听听乾老师对公共卫生间的看法。回溯一下我们这个系列访谈，我们大概四年前开始讨论公共卫生间。最近采访了常年从事公共卫生间设计的小林纯子设计师（Gondola设计事务所）。
小林纯子（Gondola设计事务所）设计的公共卫生间
左：东云水边公园厕所管理楼，右：英语花园儿童广场厕所A
©GONDOLA
小林女士一直努力改善女性对公共厕所的卫生方面和安全方面的不安感。最近针对海外关于面向 LGBT 人群的设计意见，他们设计了大概是单间排成一排不分性别使用的方案。在小林女士看来，她一直致力于保持女卫生间的安全和清洁，但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尊重多样性是否真的能使每个人都获得幸福，这是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
乾 我知道小林女士，延冈站周边整修工程的卫生间也是请她设计的，但是现在小林女士关注的事情确实是非常敏感且有困难的。伦敦当代艺术家达明·赫斯特【1】画廊的厕所就是这样。不仅有母婴空间和轮椅通道，一排厕所是男女皆宜的，门上有男女皆宜的人形标识。
延冈站周边整修工程卫生间施工图（设计：Gondola设计事务所）
©上田工业
浅子小林女士说，当他们对男女共用公厕进行问卷调查时，99%的女性都回答会感到不舒服。我听到这个结果也做了反省，即使是对男性来说功能齐全的厕所对女性可能会是一个因为不太卫生而感到不安的场所，在此之前我从都是从别的视角来考虑空间，没有考虑过女性的感受。不仅是公共卫生间，这些问题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比如我们经常听到的分担家务问题，即使男性认为他们是打算去做的，而女性视角的话他们根本没有想做。
虽然我认为纠正不平等很重要，但消除性别差异、一切都平等了就能带来全社会的幸福吗？女性和男性的生理机能不同，有没有一种在承认这种差异的基础上可以让每个人都开心的方法呢？我觉得公共卫生间是很有象征意义的。
中川 Erika（以下简称中川）达明·赫斯特画廊的卫生间贴了男女共用的人形标识。其实当我们对使用者需求进行越细的分类，人形标识就会越多。男性与女性、LGBT、轮椅、哺乳室、更换尿不湿、婴儿车存放处、更衣室等越来越多，本应该是变得更加便利的，但是作为使用者本人是很难理解的。原来的功能性本来就不是一对一对应的，因为一一对应的话会变成一个难以管理的复杂空间，并最终达到极限。主人翁意识也会导致陷入贫困，也许我们须有新的方法来应对这种多样性。
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全性别洗手间的标牌
©Andrew Kelly/ 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
乾听了卫生间和关于性别平等的话题让我想起了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新潮社，2002）【2】。两个女权主义者来到了主角少年卡夫卡就读的图书馆，大概是因为图书馆里的卫生间是男女通用吧，她们当时对卫生间没有考虑到女性使用感受而向图书馆进行了投诉。另一方面，一位名叫大岛的图书管理员回复说这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结果，大岛说即使身体是女性的，但意识也可以是男性的，这句话让两位女权主义者沉默了。在她们离开后，他对卡夫卡说“真正可怕的是一个缺乏想象力的狭隘、不宽容、僵化的体系”。
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答案，但即使编制出一个针对LGBT的通用规范，正如中川先生指出的那样，可能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永远地将通用规则细分下去。我认为更重要的是那些能够看懂卫生间设计意图的人，比如大岛先生。
建筑师 Joel Sanders 为更具包容性的公共卫生间设计的原型
©Stalled!
浅子原来如此。不过有些美术馆或者图书馆是私有的，所以体现的可能是主人的意志。虽然并不知道主人是谁，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应该考虑作为公众事物的公共卫生间该如何设计。小林女士说从日本宪法第25条来看，公共卫生间的发展也是因为国家政府必须努力改善公共卫生，但应该对性别做出回应的应该是国家还是地方自治体又或是业主呢？这个是我一直搞不清楚的地方。
乾对于公共管理来说，对管理看不见的人也是有边界的。即使在大型公共设施中，也是通过指定管理员制度等方式试图创建一个更灵活的体系。所以搞清楚谁在管理公共卫生间，也许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罗德岛设计学院的全性别卫生间
©WORKac
浅子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研究购物中心设计，这让我再次意识到虽然是民营企业，但是最终很有可能成为公共财产。
另外，“维护”也是一个关键。媒体记录的建筑有时候并不是它平时被使用时的样子。竣工照片是在建筑状态最好的时候拍摄的，其中还夹杂着强调视觉感知的风潮。但是，建筑是要持续使用几十年的，公共卫生间的维护保养费用是相当惊人的，所以我们不得不努力使用更长的时间。小林女士说建筑师从一开始就与后期维护公司合作并建立长期的设计服务机制可能是一种解决方式。
乾我刚才一边听一边想，“维护”这个词不只限于公共卫生间，它对未来的社会会有更重要的意义。今天的话题从新冠疫情开始，因为疫情，远程办公有了一定的普及，在家度过的时间增加，但这样其实忽视了对精神和身体的维护。不管是建筑和还是人，大家都开始有了重视“维护”的意识，我想这就是疫情带来转变吧。
中川追求以维护为前提的设计不仅要处理建筑本体方面的问题，还要处理时间方面的问题。这可能会改变建筑中美的概念。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建筑，一开始并不是美的，但通过维护后变美或者说一点点积累的美才是理性美的建筑。我们可能会发现至今为止未被发现之美。我想我们能在后续的系列访谈中一起探讨一次现代建筑的美是什么。请您到时候一定参加，今天非常感谢。
（本文所进行的对谈于2021年8月2日，在乾久美子建筑设计事务所进行）
全文完